痞雅

雅 痞

关山月(上)

      月出关山,春风几度人还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题记


01

关山月不是一处景,而是一座城。


城内,一河劈开两景,东边的春风一度阁还在莺莺燕燕,西边的宅户早已吹灯拔蜡。


二更早过,阁内喧嚣阁外静,这里的莺莺燕燕中还裹挟着个男人。


男人气质儒雅、细皮嫩肉,若不是手里端着的一把乌金玄铁重剑,任谁看了也觉得他更像个白面书生。


只不过书生不会用剑,而他会;书生不会杀人,而他也会。


方州子,关山月里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,通天银号的东家。


此人原本姓齐,后凭借一张脸被方小姐看上,入赘方家改姓,此后平步青云,夫妻恩爱。


当然这都是表面,也有人说方州子惧内,不然一年到头为何从来不见他来春风一度阁坐坐呢?


于是,这几天夜晚,方州子来了,不仅来了还喝的伶仃大醉。


这夜依旧如此,奇怪的是,今夜醉的很厉害,就连什么时候姑娘们七倒八醉倒在桌子下,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。


方州子揉了揉眼,又揉了揉眼,只见一人负手而立,身后似乎还背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袱,包袱头上松散着,露出里面的一截闪着白光的东西。


那人弯下腰,也没嫌弃,就着方州子手里的酒杯就是一口,态度极其轻佻。


方州子手里的酒杯应声而碎,二话不说一拍桌子怒起,亮光一闪,乌金重剑已然出鞘。


众人只道是他暴起要杀人,却不知道,出剑时的方州子虽喊的是“找死!”心里却想的是“完了完了,这次完犊子了。”



02 

早晨,薛洋进城的时候,城墙上写个大大的张牙舞爪的“冤”,这也不是个稀奇事儿,这世上谁不觉得自己冤枉呢?杀人放火的还觉得自己冤呢!!!


顺着小秦河从东到西,薛洋负着手,走了一路看了一路。


直到朱红色三层阁楼塔式的春风一度阁印入眼帘,有一个小娘子坐在门槛上打哈欠,半截白嫩的手腕上套着一个滕树镯,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装饰,绸缎下包裹的绰约身段,让人忍不住的遐想。


薛洋走了两步,从小娘子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,急跑了两步一把抱住他的腿,“姐姐,是哥哥回来了!”


薛洋低头看了眼小男孩,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,微笑道:“滚一边儿玩去。”


小男孩泪眼汪汪的瞅了瞅小娘子,只看见了满脸的无奈和怜惜。他也就不敢哭出声来,只好眼巴巴地抬起头,盼着眼泪能流回去,湿漉漉的目光就落在二楼踩出来的一双脚上。


薛洋身后一直跟着的小娘子想开口,见到那双脚,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

薛洋一推门,三双眸子齐刷刷看向自己。


什么日子,关山月里的头头脸脸都来齐了。


他扯了扯嘴角,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,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关山的月,手里的剑,没听过哪个会鸣冤的,城楼那个怎么回事?”


最尴尬的事情,讲笑话没人听,同样尴尬的就只有,你的问题没人回答。


三人听了,只是互相对了对眼神,就没人再有动作了。


薛洋也不在意,坐到中间的位置,“血淋淋的,多瘆人。”


几个人同时将茶杯放下,左边上的一白发老者搓着手上的两颗骰子,没搭他的话,反而叹气道:“薛爷,关山月里的生意左右不出声、色、犬、马这几样,这几年来明显上大家都是各做各的生意,暗里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的磕绊,那也不是挖祖坟的大仇,我这句话薛爷可否赞同。”


薛洋把眼睛眯起来,心道,这两件事有关系吗?


老者旁边的一胖子接上话头道:“关山月这地方讲究的是各凭本事,薛爷的能耐和本事我们都是见识过的,也就是薛爷肯赏我们兄弟几个一口饭吃,不然也不会单单拿了色这一块儿的生意去,如今薛爷再想要回这几块生意,我等也无二话,就是想请薛爷明白示下。”

 

薛洋嘴角越发的上扬,“这话我就听不懂了,倒是想请各位示下。”


他的眼睛撩过剩下的一俊雅青年,代表赌坊的‘声’和黑白两道的‘犬’都说完了,也该他表态了。


那俊雅青年站起抱拳道:“那薛爷可否知,墙上的那个冤字由谁而写,又是写给谁的?”


几道目光直逼在他的脸上,薛洋一愣,直觉告诉他这事儿和他有关,既然不是自己所写,那就是写给自己的。


“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


俊雅青年再度开口,“那有几句话我倒想问问薛爷,春风一度的规矩可是营业不过子时,夜不宿客?”


薛洋:“不错!”


青年又道:“违者,鸡犬不留。”


鸡犬不留!


这多年自己都没听过这个词了,当真是亲切,薛洋看他们又见他们无比认真的看着自己,四目相对下,自己这颗头点不点都不对。


见薛洋不表态,青年自行默认了薛洋承认了这句话。


然后一字字道:“方兄昨夜夜宿春风一度,自然是坏了薛爷的规矩,死了也算自找,方嫂要寻薛爷晦气,我们也拦不住。但我们几个有句话还是要问问薛爷,薛爷究竟想要的,究竟是他一条命还是我们所有人的?”


薛洋听罢一愣,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,此时他非常想吼一声;“我去,你们他妈,有病吧?”


他刚回城,并不知道春风一度里死了人,而且死的八百年不曾来过的方州子,自己随口一句话,就当作他杀人灭口的证据,比这还狠的话他也说过,也不见得真去寻人家的晦气吧?


有病,真心有病!!!



03 

几人走后,薛洋端着空酒杯愣愣地坐着,不知想些什么。他盯着微微摇摆的烛火,隐约间仿佛看到了绿水青山。


绿水青山间,有一座亭子。山水温柔,可这亭子却修得野蛮张扬,与四周的景致格格不入。亭子中还立着一个人。


薛洋依着柱子,斜眼望去:契机?


“三年后。”


薛洋又道:“何地。”


“关山月。”他顿了顿,“你的宿命,也是他的宿命。”


敛房并不像是春风一度,满是女人香脂味,薛洋堵着鼻子道:“没事,尸首呢?”


牢头一指,里面的几口薄皮棺材,方州子的最光鲜,牢头领着薛洋绕了一圈,都是杀人的行家,用不着细看。


“您可有什么头绪吗?”


薛洋皱着眉,不知在寻思什么。听了问话,忽然就乐了,一手搭在牢头的肩膀上,还没用力,那牢头叫的撕心裂肺。


薛洋笑着道:“还不叫人?”


从暗影里,闪出三个人,还是当日的那三人,声、犬、还一个俊雅青年。


“有意思,这是剑伤还是刀伤你们还分不清,还专门让我过来看看?还是说你们就想让我过来看看?”


还是胖子率先呵呵笑道:“嘿嘿,是刀伤,薛爷您使剑,自然不是出自你的手笔。”


薛洋笑着眼睛在三人身上扫过,看得众人就是起鸡皮,“如果是我,他死得不会这么舒服了。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,你们三个都用刀,所以,方州子最有可能被宰的就是你们其中一个,你们就算自证清白还是另有所图,总要找个外人来。”


说好听了,他们是为兄弟报仇,说难听了,方州子死了,他的银庄大乱,只要薛洋不管给谁证明清白,谁就能顺利接管银庄。


薛洋又望了一眼躺在棺材里的方州子,嬉笑道:“你们不怀疑是我用刀杀了方州子,然后独吞银庄吗?”


俊雅青年抱拳拱手,“当日的话只是激将,薛爷莫要往心里去,谁不知道只要您想要,关山月都是您的。”


薛洋笑着也不说话,只问了一句,“关山月最近来了什么人吗?”


胖子道:“扎眼的倒是有一个,昨日倒是来了个小道士,模样长得贼俊,正背着个长包袱满城转悠呢……”


春风一度阁外,有人“啪啪啪”拍着门。



04 

薛洋踢门的时候,正赶上那人转过头来。


当真是俊极雅极,薛洋一指炉上的黑炭,问道:“喝酒还是喝茶?”


那道人微微一笑,“随便。”


薛洋点头,随口道:“客官贵姓?”


道人瞥了一眼薛洋的剑:“姓晓,晓星尘。”


端起酒杯,小口饮着,像是喝茶。却发现对面的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。


他将酒杯放下,微笑,“可否是我脸上有字?”


薛洋摇头,啧啧道:“关山月里难得来个标志人物,今儿算是遇到一个。”


道士也不恼,依旧笑:“这里的姑娘也很标致,尤其是那个小娘子。”


此时方才将他迎进门来的小娘子听闻这话,手里端着托盘一抖,将酒菜倾出去了大半。


薛洋眼带笑意的重新看向晓星尘,也不去看那小娘子,只是嘴巴动着,“春心萌动了?那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?”


小娘子羞了个大红脸,转身退了出去。


不知是不是真让薛洋猜中了心思,临上楼前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晓星尘一眼。


晓星尘也一直盯着她,直到背景消失在楼梯口。


“道长,好看吗?”薛洋笑着问。


晓星尘叹了口,并没回到他这个问题,只是说:“我来这里两件事。”


薛洋:“哦?”


晓星尘笑了,取下背后的包裹,身子往后一躬,伸了个懒腰,懒散的开了口,“杀人,救人。”

 

“听起来很冲突,聊聊看。”薛洋将一颗花生豆丢在嘴里。


 “当初想的很简单,杀天下之奸佞,救苍生于水火。”


薛洋眨巴眨巴眼,不住点头,“很厉害,如果再厉害一点,全都杀干净的话,也就灭国了,这么有理想有志气,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?”


晓星尘跟着笑,“我说了,是当初。”


薛洋拖着下巴,仿佛来了兴致,“那现在呢?”


晓星尘摸了摸自己的脸,有几分的不好意思,“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,先树立一个小目标,比如先杀一个人,然后救一个人。”


薛洋放下筷子,眯着眼睛看晓星尘:“原来如此,只不过,杀方州子,又为了救谁呢?”


“杀谁?”


薛洋手指敲着桌子笑道:“一天前,就坐着这里的那个,对了,他就坐在你的位置上。”


晓星尘笑意不减:“一天前,我还不认识老板你,当然也不会去杀什么人。”


薛洋想了想,认真道:“什么叫不认识我,就不会去杀人?这两者有关系吗?”


晓星尘干净的脸庞笑意并不减少,“当然,方州子怎么死的,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的是,”


“是我杀了你。”


他说。



05 

明天和意外往往不知道哪个先来临,眼下薛洋就面对这种尴尬的境地,上一刻晓星尘还如沐春风,下一顺整张桌子横飞了过来。


薛洋躲是躲开了,姿势就不怎么美观了。


一只脚卡在凳子空隙中,一双眼去追踪晓星尘的方位,这才看清楚他用的也是剑,方州子应该不是他杀的,


不过,薛洋还是气的大怒:“讲点儿道理不?就算是我冤枉了你一下,你也不至于拿剑捅我吧?”


薛洋的动作惊动了阁楼上的小娘子,这一出来一看,尖叫一声。


晓星尘望了二人一眼,表情都没变,就出了第一剑。


剑走如惊鸿,皎皎生辉,像是裹着霜花凌厉袭向远处。


对象既不是薛洋,也不是尖叫的小娘子。


而是躲在小娘子身后的小男孩。


霜花在小男孩周身炸开,画面忽然变得诡异,玉人般的小孩满面狰狞地叼着那柄飞剑。


晓星尘到不怎么意外,嘴角一弯,就要掐起剑诀。


这时,薛洋也出剑了,他的手没动,剑却动了。


而驱使那剑的竟是一团邪魅鬼气!而春风一度的烛光在此一瞬灭的干干净净,此起彼伏的是黑暗中亮起的幽幽鬼火!


晓星尘也是在此时收了剑,忽然盯着薛洋客一抱拳道:“三年了,师弟,你修鬼道的功夫倒是长进了。”


薛洋趴在地上,还在奋力将脚从卡住的凳子里抽离,“兄台,别强行套近乎,我们不熟,我更不是你那什么师弟!”


晓星尘摇摇头,黑暗里他继续微笑道:“我不会认错。”


他指了指小娘子和小孩道:“驭鬼。”,最后指了指薛洋,“不打算换张脸我们聊一聊吗?”


薛洋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,忽然对晓星尘勾勾指头,示意他蹲在来,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,一抓之下薛洋自己也是一个机灵,没想到这手比女人的还嫩几分,念头只是一闪而过,然后他抓着晓星尘的手就恩在自己的脸上了。


他生无可恋的喊着,“你摸,你摸,你尽情的摸。”


黑灯瞎火之间,晓星尘的手僵了,薛洋也清晰的听到自己养的两个一大一小的鬼在猛然吸气,直觉告诉他,他们只听见,你摸,和你尽情这两个词了。


晓星尘只僵了两秒,忽然又将手放在薛洋脸上细细的摸了起来,边摸还边嘀咕道:“还真不是啊?”


薛洋此时真的有气无力了,挥手驱掉鬼气,点燃蜡烛,就见晓星尘站在当地,满脸尴尬:“看来……是误会了。”


薛洋从地上挣扎站起,一瞪晓星尘,“一句误会了,就完了?”


晓星尘想了想,腼腆道:“要不我帮你找出凶手,你帮我找出师弟来,我们算是彼此扯平?”


薛洋也不点头也不摇头,只是道:“你师弟何方神圣?”


晓星尘靠他寻个地方也坐下:“抱山有两把剑,一把名曰霜华,一把名曰拂雪,乃是山门名剑。一把在我身上,另一把在师弟身上,师弟数年前忽得到一本秘籍,背着师门改修鬼道,于是被师父发现并逐出山门,没想到他走时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盗剑而去,我下山这三年,除了之前说的小目标,当然也是为了找他。”


薛洋道:“那你为什么会来关山月?”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晓星尘又道:“自然是收到有人飞鸽,说师弟隐匿在关山月,还开了间春风一度。”


薛洋蹭的一下站起身来,怒道:“谁这么找死?”


晓星尘有些无辜,又有些无奈地瞅着他。


“不用找了,因为他已经死了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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